新世紀魔女潛艦

前陣子電視上重播2005年的一部日本戰爭片:魔女潛艦。我很好奇在二戰終戰六十週年,當時被視為邪惡的戰爭發起國之一日本,會如何去拍一部關於二戰的電影?是會寫實的描寫戰爭的殘酷?還是會透過戰爭來發揚某種愛國英雄主義?又或是如一系列反納粹電影般充滿批判?亦或是以民族主義合理化戰爭行為?

結果,「魔女潛艦」既不是沈痛感人的「辛得勒的名單」,也不是震撼感官的「搶救雷恩大兵」,更不是另一部熱血沸騰的軍教片,最終和所謂的反戰電影也大有不同。「魔女潛艦」獨特的以一種浪漫的情調,搭配深具日本動漫精神的角色設定,對二戰的各種矛盾衝突拉出距離。這部電影不再執著於二戰的成敗是非,而是以一種奇幻象徵式的手法,將這六十年來二戰對於日本社會的種種影響,融於這部電影所發生的故事情節當中。

所以在「魔女潛艦」這部電影中我們看不到殘酷的殺戮場面,也看不到緊張的運籌帷幄,電影中雖然談到戰火下的愛情,也談到故鄉的思念與親人的分離,觸碰到國家主義與人道主義間的辯證,也會出現戰爭片該有的各種捨己犧牲與人性的掙扎,可是這部電影最引人注目,也可以說最突兀的地方,便在於「魔女」這個彷彿從童話故事中誤闖而入的奇幻角色身上。

我們可以很容易的從少年男主角與少女帕烏拉的互動中,聯想到「天空之城」的故事原型,進而聯想到整個日本少年動畫的敘事模式:具有某種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的少女(男),誤闖入現實世界當中,經過被懷疑、被排斥、自我否定與自我轉變的過程,重新與現實世界達成某種整合。於是本來是一部以上一世代的二次大戰最後幾天為藍本的故事,在內涵上便與當代日本社會的許多意識與議題連接了起來

「魔女潛艦」透過這樣的連接,使得電影的敘事模式不只停留在單一的層面,而是將兩種原本似乎格格不入的敘事模式互相撞擊,進而讓電影在兩種敘事模式的擠壓下,爆發出嶄新的意義空間。這兩種敘事模式,一種是傳統戰爭電影的敘事模式,它喜歡探討戰爭的本質,著重營造戰爭的震撼,並且與人性及世界的冷酷面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它的主題很難離開「正義」與「責任」。另外一種敘事模式是日本近年少年動漫的敘事模式,它喜歡探討晦澀的潛意識世界,著重營造想像的奇幻感,並且與個人的成長和自我認同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它的主題很難離開「愛」與「關懷」。

在「魔女潛艦」這部電影中,我們可以將戰爭這條線的敘事模式,想像成為是在象徵社會與歷史,而將魔女這條奇幻路線的敘事模式,想像成為是在象徵個人,於是從「魔女潛艦」的戰爭敘事線來看,從軍部長官到潛艦船長等等各個長輩級人物的故事是要象徵戰後的日本社會,象徵戰爭所遺留的歷史包袱,一方面作為戰爭發起國,一方面又作為原子彈的受害國,從整個社會面來看,戰後的日本人既要承擔良心的責任,又要面對尊嚴的掃地和毀滅的恐懼等種種矛盾的衝突與掙扎。而從魔女這條奇幻路線來看,它要象徵的正是六十年後每一個仍然必須面對歷史的個別的後代日本人,作為一個如「魔女」般既是這個殘酷社會的產物(魔女是德國人種實驗的結果),又具有自己獨特能力(魔女可以用精神力探知敵蹤)的個人,這個既與戰爭無關又不得不與戰爭有關的個別的「我」,「我」既有「我」的獨特之處,可是「我」又不得不與「我」的上一代所經歷的歷史產生某種意識和責任的承繼,「我」要如何確立「我」在這個社會上的責任與正義?從這個社會與個人的衝突上,「魔女潛艦」將原本的戰爭題材,上升到了一個歷史認同與自我認同的矛盾衝突上,於是這部電影的視野就不再限於二戰的反省,而能在象徵的高度上向觀眾提出了一個問題:作為一個無法擺脫歷史的個人,如何從一個痛苦的歷史記憶中重新確立自己的生命意義與價值?

所以「魔女潛艦」其實就是透過一個宛如少年冒險般的童話故事,表現電影中各個角色如何在戰爭的摧殘下,重新統合了被撕裂的心靈,重新找回對自我和他人的認同感。雖然,這部電影本身並沒有提供具體答案,但是做為日本終戰六十年所特別拍攝的電影之一,「魔女潛艦」的獨特處就在於以一種當代的視角來牽動著整部電影的敘事,我們做為觀眾在看到電影中奇幻和歷史的不和諧時,是否能像這部電影一樣,更多的去擺脫我們自己的歷史侷限,重新賦予個人想像自由的空間呢?

Comment (1)

匿名

8:49 下午

先生您好
小弟不才,引用您的文章到我的部落格
http://www.wretch.cc/blog/sssssssaaaa&article_id=2813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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