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甩脫面具,重新[開始]

蝙蝠俠一直是我很喜歡的電影系列,尤其是它獨樹一格的藝術魅力和人物形象,使得即使電影沒什麼深刻劇情,男主角演得死死板板,但是光看那一票更大牌的壞蛋們,以及兼具未來感與頹廢感的高登市,也是值回票價。而在換了三任男主角後,如今第四任的克里斯丁.貝爾,終於讓蝙蝠俠這位主角在本來就應該屬於他自己的電影裡面,放射出了最亮眼的光芒。

「蝙蝠俠:開戰時刻」,導演的野心決不是只要拍出個前傳,導演更想要顛覆前作,重新為蝙蝠俠開宗立派。面對著前面四部具有強烈特色的系列電影,以及已經被走了四遍的面具心理學,導演不只選擇了重新回到劇情的起點,一切重來,而且強迫觀眾必須忘掉當初經典的蝙蝠俠第一集對於蝙蝠俠身世的交代,因為導演在這個重新「開始」的系列裡,有他自己的一套詮釋。

「面具」一直是蝙蝠俠系列電影裡被不斷強調的精神內涵,前四集的男主角,也包括那些壞蛋角色,都在真我和假我中拉扯。但是與前面幾集將布魯斯韋恩視為光明面的觀點不同,在「蝙蝠俠:開戰時刻」裡,導演讓女主角畫龍點睛的告訴男主角:「或許布魯斯韋恩才是你真正的面具」,藉此向觀眾宣示這一集裡終於要對面具主題做出新的詮釋。而導演在電影中讓主角不斷強調的話是:「你背後隱藏的是什麼並不重要,你的所作所為才重要。」這段話出現在男主角想要告訴女主角他的真心時,女主角說的話。也出現在女主角想要問蝙蝠俠真正的身份,蝙蝠俠告訴女主角的話。於是透過這樣的對比,蝙蝠俠面具背後的人性真假問題不再成為焦點,這個二分法的遊戲終於被打破,就連前幾集電影中那種隱藏身份的趣味,在「開戰時刻」中也不再玩弄,導演簡單的就讓蝙蝠俠告訴女主角自己的真實身份。

「你背後隱藏的是什麼並不重要,你的所作所為才重要。」於是蝙蝠俠真正焦慮的已經不是自己偽裝的問題,而是面對正義的兩難、仇恨的激情與恐懼的壓力時,作為一個人要如何去克服這些人生的困境。這也是導演為什麼在電影一開始,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拋棄了那些喜愛科幻高登市的觀眾,讓蝙蝠俠走入深山,進入密境,去詳細交待蝙蝠俠的身心歷練。在「開戰時刻」中的蝙蝠俠,不再原地踏步於自己的身份焦慮,而是透過實際的行動、冒險與選擇,創造自己的新身份。於是從電影開始那個恐懼的小男孩、到迷惘的青年、成為憤怒的復仇者、進行潛心修練的武者,最後到重新認識到父親那份善良與慈悲的真諦的蝙蝠俠,導演終於讓蝙蝠俠不再只是整天痛苦於到底真正的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開戰時刻」中的蝙蝠俠,終於開始去想,到底我要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於是,不再是蝙蝠的面具對決布魯斯韋恩,而是韋恩選擇了正視自己的恐懼與焦慮,成為蝙蝠俠。也不再是布魯斯韋恩迷失於真假自我之間,而是蝙蝠俠選擇了他想要成為的「我」,選擇了便成為真。

「蝙蝠俠:開戰時刻」因此而突破了蝙蝠俠電影的窠臼,走出自己的一條路。蝙蝠俠也終於在他的新生中,真正的成長。當男主角第一次用低沈又神秘的嗓音說出:「I am batman」、當導演用恐怖片手法拍攝蝙蝠俠行俠仗義過程、當阿福變得更加感性幽默、當女主角知性更勝於性感、當蓋瑞歐得曼願意演出彆角警察、以及當翻開小丑的那張卡片時,我想,蝙蝠俠值得期待的「開始」重生之日,真的不遠了。

怪奇!走在鋼索上的島田莊司

島田莊司,是一個走在鋼索上的推理作家。

如果你問我會怎麼形容島田莊司的推理作品,我會說:或許他不是最成熟的推理作家,但是他卻擁有最驚奇的詭計。或許這不是最洗練的文字語句,但是卻能夠出現最動人的角色人物。島田莊司身為一個作家,但是作品中常常出現理論家的斧鑿痕跡。島田的作品有著很多變化與原創,但是也充滿了模擬和借鏡。島田莊司有著作者堅持原則的固執,但也是一位達不到完美的完美主義者。

從島田莊司全部的作品來看,他設計的推理有時會帶著一點頭重尾輕的現象,有時候的邏輯不一定能說服所有的讀者,但是在這群作品中,卻也存在著那種讓讀者啞口無言、無法呼吸的經典詭計。這是島田莊司的品質有落差?還是島田莊司的江郎才盡?其實在這些讀者接受上有落差的作品裡,有著島田一貫的堅持,那就是充滿了怪奇氛圍的謎題,島田莊司喜歡在謎題的鋪陳上,加入大量不可思議的現象,並且常常帶著豐富的神話傳說,有時候還帶著警世預言的味道,但是這樣的謎題因為本身的厚度太強,如果最後的謎底沒有達到同樣的厚度的話,讀者就很容易有著失落的讀後感,尤其是越怪奇的謎題,當需要依靠太多巧合來解釋時,期待邏輯性和合理性的讀者便會覺得無法盡興。

可是島田莊司卻彷彿朝聖般的從未捨棄這個堅持,並且在奇幻神秘的謎題領域裡,加入了歷史社會的人情故事,加入了神話宗教的典故傳說,即使知道這會讓推理作品的結局設計難上加難,但是我們看到島田莊司的作品只有越來越豐富的怪奇厚度。因此如果不論最後結束的手法,島田莊司融合不可思議與歷史神話的功力,在奇幻中總是兼顧到人情的特色,以及具有強烈個人觀點的原創性怪奇故事,都會是島田莊司作品值得一看之處。但是還不僅如此,也是在這樣的堅持下,在這種神祕與邏輯、幻想與人情的碰撞下,才真正有可能迸現出不可思議的火花,那就是島田莊司的《占星術殺人魔法》、《異想天開》、《黑暗坡的食人樹》、《魔神的遊戲》等作品。

喜歡優美散文的朋友來閱讀島田莊司的推理小說,可能會對作者動輒插入長篇議論的風格很感冒。島田莊司在文筆上確實不是特別的突出,有時候還喜歡破壞規則般的夾敘夾議。但是島田莊司的獨特處在於對於小說視角有著良好的掌控,能變換於各種視角之間,並且展現出不同的風格,這也是島田為什麼那麼喜歡採用[作中作]的原因。不管是大多用第一人稱的御手洗潔系列,還是用第三人稱的吉敷竹史系列,都是透過角色視角的局限,與不同的視角之間的切換,來達到推理的引人入勝。例如《被詛咒的木乃伊》和島田莊司作品裡那些栩栩如生的書信。

如果你能夠發現島田莊司在[這個角色會怎麼看]這件事情上的用心,那麼你就可以體會島田莊司作品裡更多的曲折,並且了解為什麼故事會是這樣子進行,而那些夾敘夾議的部分,不正也是喋喋不休的御手洗潔和鑽牛角尖的吉敷竹史的個人風格嗎?所以即使島田莊司文筆上比不上其他作家,但是筆下的主角形象卻能更加的動人鮮明,就像是《北方夕鶴2/3殺人》裡為了前妻奔走的吉敷竹史、或是《異邦騎士》裡的石岡和己。

所以島田莊司是一個走在鋼索上的作家,他的作品有著奇特的濃豔姿態,宛如在鋼索上試圖表演高難度動作的小丑,有時跌跌撞撞,有時令人屏息,但總是不放棄對這鋼索的執著與冒險。於是只有洞悉小丑真面目的觀眾,才能等待到一個鋼索上最完美的旋轉跳躍。因此島田莊司不得不是一個矛盾的作家,是一個有著社會批判卻不願走向社會派推理的作家,但也總是一個令人期待的作家。期待他給自己的那個危險的挑戰,那個不可能的任務,終有一天又會再度出現精彩的火花。

ACG迷與電影版死亡筆記本之夢想、純愛然後Cosplay

從當初開始看漫畫版的《死亡筆記本》開始,我心中就一直存在著一個怪異的疑問,因為我總是想到同樣是主角不擇手段成就自己之夢的《聖堂教父》,但是遊走黑白兩道、正邪之間以建築聖堂的北條和淺見這對生死與共的朋友,只能成為18禁下的成人偶像,而鬥智鬥力不惜犧牲他人的月與L這對命中注定的對手,卻能在只要識字皆可觀賞的普級漫畫上活躍,兩者的差別大概就是聖堂裡多了一些裸露與流血的畫面。同樣的情況也發生於電影上,同樣由藤原龍也主演的兩部電影裡,「死亡筆記本」中兵不血刃、殺人無形的夜神月依然在保護級逍遙法外,而「大逃殺」裡純真善良、老實乖巧的秋也還是被一腳踢入限制級,當然也是因為孤島裡血流滿地,嚇壞了評審的眼睛。

所以即使絕地武士的光劍可以把人斬成兩段,但是只要不要噴血,只要死的是外星人,那麼一切的死亡都不會成為罪過。因為有的時候我們怎麼去看,然後我們就會看到什麼。當然,在這裡的都只是我怪異的想法,一笑置之即可。我只是想藉此引申到道德與娛樂的觀賞角度問題(注:娛樂兩字在此絕對沒有貶意,道德兩字也沒有崇高意),就在我從漫畫看到了電影的「死亡筆記本」後,我看到了很多影評從社會理論的角度,分析夜神月與L的社會不適應症,還有電影隱含的社會批判議題,他們都分析的很有道理,而且也都啟發了我對於這部作品更深入內涵的了解,這是我當初看漫畫時都沒有想到的。不過我卻很少很少看到有影評觸碰到我當初第一次看這個作品時那種興奮與震撼的心情,難道是我真的道德低落,還是電影版不同於漫畫版呢?

我記得第一次看「死亡筆記本」的漫畫時,完全沒有認真去想這部作品是在批判媒體、教育、還是社會,我只是覺得夜神月的理想實在驚人,他與L的對決則非常精采,而且死神界與死亡筆記本的各種規則也設計的非常有條裡,一切都是那麼的符合邏輯,但是又都那麼的出其不意,每一個角色都個性分明且深藏不露,每一個計謀都是深謀遠慮,而每一個反擊也都能絕地逢生。至於我看完漫畫唯一的反省就是做著撿到筆記本或遇到死神的美夢。

到了電影版,確實比起漫畫版來說是比較從良了。就像電影版的開頭大費周章的講解夜神月怎麼從充滿理想到看破社會的黑暗現實,相比之下,漫畫版就簡潔有力的從死神無聊的一天開始,然後也同樣無聊的夜神月撿到了死亡筆記本,發現真相之後就直接開始大開殺戒。至於電影中文的簡介也大多是:「男主角在撿到死亡筆記本之後,原本發誓要用這本筆記本來鏟奸除惡,卻在日後漸漸地變成了濫殺無辜的行為‧‧‧」,而漫畫版封底的簡介是:「夜神月與L的壯烈慘絕之戰就此展開!前所未有的刺激懸疑大作!」兩相比較,確實可以發現一點微妙的修正,或許因為電影的觀眾種類比起漫畫確實是涵蓋比較廣,所以某些漫畫讀者可以接受的,到了電影就必須做出一些修正。

就像很多人覺得藤原龍也「裝扮」的夜神月不像漫畫中的角色,可是也有很多人覺得藤原龍也「演出」的夜神月有抓住角色的心理。這兩種觀點其實可以共容,因為「裝扮」和「演出」其實不過是兩種觀賞的角度。身為一個ACG迷(Animation動畫、Comic漫畫、Game遊戲)我也覺得藤原龍也的Cosplay實在不夠帥、不夠發光,但是身為一個電影迷我也不得不承認藤原龍也的心理戲演得頗有水準。只是電影迷的角度有時會太過嚴肅,而ACG迷的角度有時反而可以好好享受這場巨型的Cosplay秀,如果你可以稍稍從ACG迷的角度來看的話,那麼簡直是從漫畫中走出來的L和萌到不行的MisaMisa絕對會增加你看電影的樂趣,而我們要的不就是樂趣嗎?

當然,電影版的「死亡筆記本」也並非只是Cosplay角色而已。電影版最值得一看的是對於漫畫「設定」的巧妙運用。以我自己的想法來看,日本ACG常常角色重於故事,設定重於情節,而ACG三者之所以可以達到商業上的互通有無,甚至各種同人誌或前後外傳林立,也是因為特重「角色」與「設定」。而「死亡筆記本」的電影版值得一看處(當然,從ACG角度),就是它非常遵守ACG的規則,在謹遵「角色扮演」與「原始設定」的範圍內做出了M的改作,沒有完全的翻拍,甚至還做出了不少的修改,可是重大的修改都謹遵著漫畫版的世界觀與原則。就像電影版上下兩篇的結尾,雖然自創新局,但是完全是在「死神世界」的規則下進行的,而且在符合法則下玩出了一場漂亮的遊戲。

不過別以為ACG的模擬、仿作就損傷了電影價值。真正的Cosplay可不是穿上個水手服、擺幾個經典動作然後照張相就會受歡迎的,真正的高手還必須能夠在聊天時講出原作裡沒有的台詞,做出原作裡沒有的動作,可是就如同是原作中的角色會做的一樣。而「死亡筆記本」的電影就有捉到這樣的同人誌精神,所以它不會因為是動漫延伸的真人電影就以重複為滿足,它還為幾個重要角色和情節做出了高手級Cosplay的有趣延伸。

可是,你要我稱讚「死亡筆記本」是一部優秀的電影製作,我以電影迷的自尊是打死都不會這樣做的。但是我還是偷偷的自己看得很高興,因為這時候我是一個ACG迷,心中想著要收藏一本燙金的死亡筆記本,如果死神模型能到手不知有多好,當然還有MisaMisa真的好可愛等問題,然後享受電影的各種拼貼與重製,接著大喊:「哇!真的好像!」「月真的夠狠!」「L吃甜食的樣子好有趣!」

所以我和很多人相反(但我相信也有很多人和我一樣),我在看《聖堂教父》與「大逃殺」時,我不會被「腥」風「血」雨震撼,而是被裡面的夢想與純愛感動。而我在看《「死亡筆記本」》時,我總是忘記了夜神父親的英勇與道德情操,而完全沉溺在月的機智與瘋狂,以及可愛的MisaMisa身上。我不是要說怎麼看才是對的,我只是想聊聊那個道德之外的某種屬於娛樂的單純感動,有時這種純粹的快感(或者你一定要說是脫離現實的話)也是一種自有其文化的觀賞角度的。

因此不管是「大逃殺」還是「死亡筆記本」,不管是它們的漫畫還是電影,有時候就讓我們暫且放下理論與批判,放鬆心情,開始夢想、純愛然後Cosplay,有時候這種ACG的角度其實也能讓你享受到完全不同的樂趣喔!

淺談淺海-石持淺海的推理風格

作者最大的謎團是,如何去設計一個陷阱,如何去建築一座迷宮,但是又要處處留下線索。讀者最大的謎團是,如何去揭發一個兇手,如何去識破一個迷障,但是不到最後一刻不會知道真相。評論者最大的謎團則是,如何去評價一個結局,如何去稱讚一個詭計,但是絕對不會透漏關鍵的鑰匙。

平凡的石頭,深沉的海

石持淺海的文風對比於推裡界可以說是「特別的平淡」。他的故事沒有日本社會派那種盤根錯節的社會黑暗,他的架構沒有新本格派喜歡的神祕離奇,他的情節不是歐美冷硬派擅長的緊湊冒險。他的小說只是有時會有那麼一點社會事件做為背景(愛爾蘭薔薇),有時候會裹著一點點夢幻般的氣氛(水迷宮),有時也加入一點緊張的限時競賽(月之扉),出其不意時也來個作品視角對調的遊戲(緊閉的門扉)。

但是「特別的」一種「平淡」,卻是一個對石持淺海作品最好的讚美。雖然不是大開大闔的筆觸與千迴百轉的敘事,但是在淺白流暢的字裡行間,石持淺海就可以慢慢的把讀者拉入推理的世界中,在不知不覺間為讀者設下一道道的謎題與障礙,然後又一點一點的把故事拉向結尾的高潮。

石持淺海的小說是一氣呵成的,即使不如其他作品峰巒疊出,但是不可思議的是他從來沒有在結局失敗過。不像很多特異的作品卻帶了一個虎頭蛇尾的收場,善於醞釀的石持淺海總是可以讓讀者等待到一個有如重生般感動的終曲。也不像求新的作品卻有著歧出的枝節,善於磨合的石持淺海總是可以讓作品環環相扣,每一個結束都關聯到開始,每一個波浪都是大海的一部分。

閱讀石持淺海的小說,雖然篇幅都非長篇,文字不帶華巧,但是卻可以讓人感受到一種琢磨過的圓融。不管是文筆、故事、還是通透的人生哲理,都因為平淡,而有著深藏不露的自然回甘。

他的門扉,現代的暴風雨山莊

應該沒有推理小說迷不知道什麼是「暴風雨山莊」,因為這座山莊是推理的聖堂,詭計的溫床,和所有兇手最神秘的基地。山莊中充滿了密室與陷阱,神話與傳說,而暴風雨則讓這場戲劇與世界隔絕。那麼,你有看過平淡的石持淺海版暴風雨山莊嗎?

石持淺海的山莊建造於缺乏傳說的旅社、飛機、水族館裡,沒有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山崩,也沒有神秘的主人或華麗的機關,有的只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有可能碰到的一切,像是飛行中的飛機或人滿為患的水族館。而營造出孤立與神秘劇場的要素,不再只是不可思議的空間,也加入了無法逆轉的時間、難以突破的心障、或者是不能拋棄的理想。

石持淺海給讀者的門扉,其實就發生在我們四周,與我們現實的生活貼近,而門扉的緊閉與門內的神祕,常常是由人性所造成的。所以閱讀石持淺海的封閉空間,不只會驚訝於阻隔以我們現實中隨時可能遇到的方式發生,也會震撼於裡面蘊含的心靈的禁錮,但是又會感動於某些時候人們對崇高的堅持。符合現實、心理自閉與一股淡淡的宗教情懷,構成了石持淺海神秘獨特的暴風雨山莊。

人性,是最大的謎團

最近東野圭吾的中文版新書,有一句我很喜歡的廣告標語:「愛情,是最大的謎團」。如果借用這個標語,那麼「人性,是最大的謎團」也可以拿來作為石持淺海推理風格的一個註解。

石持淺海並不是那種深入去挖掘人性的作者,但是他很善於捕捉人性的一個偶然、一點衝動或者是一個不經意的表情。石持淺海也不是那種以主角為軸心的作者,因為他喜歡去穿梭於角色彼此之間的關係和交流。在石持淺海的小說中,沒有龐大的演員陣容,但是也沒有無足輕重的龍套,每一個角色都是一個立體的影像,都在暴風雨山莊的關係網絡裡牽動著事件的起伏,並透過角色的互動去構築故事裡最大的謎團。

我們要怎麼定位這個出道不久,但「讀者支持度成長最快的推理小說家」呢?他不是千變萬化的島田莊司,不是玩弄魔法的綾?行人,不是出奇制勝的森博嗣,也不是開創新局的清涼院流水,石持淺海就只是石持淺海。他的推理除了理性,也透露著感性,所以即使你沒有被詭計愚弄,即使你的聰明才智推理出了可能的邏輯,但是你還是會喜歡小說裡的角色,你還是會感動於故事裡人性真誠的謎題。即使目前還不是真正成熟的大作家,但是石持淺海以其特有的風格進入日本的推理文壇,相信未來一定能走出他自己的一片天地。


最後附上石持淺海作品表,四部作品皆已在台灣出版:
《愛爾蘭的薔薇》:Kappa Novels發掘新人計畫所推出的第一部作品
《月之扉》:第五十七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候補作品
《水迷宮》:入選「原書房」十大本格推理小說
《緊閉的門扉》:入選日本「文藝春秋」十大推理小說、十大本格推理小說第二名、這本推理小說真棒!第二名。附帶一提,同年的第一名,是東野圭吾獲得直木獎的《嫌疑犯X的獻身》。

奈沙馬蘭的文化觀點-靈異象限

撇開近期的兩部新作,我更喜歡從靈異第六感到靈異象限那段時期的奈沙馬蘭。相信觀眾開始認識奈沙馬蘭,也大多都從「靈異第六感」這部電影開始,影評們開始注意奈沙馬蘭獨特的驚悚風格也由此而始,「靈異第六感」確實有資格成為一部心理驚悚片的巔峰,而接下來奈沙馬蘭推出的「驚心動魄」,雖然評價不一,但我覺得這部片仍然是一部充滿創意的佳作,且其票房表現也不差,而最近推出的「靈異象限」,雖然也評價不一,但票房仍然展現出影片的魅力,而且仍有不少影評讚譽奈沙馬蘭將是二十一世紀的希區考克;到底奈沙馬蘭的魅力何在?其連續三部自編自導的電影是不是有什麼連貫的主題?起碼,最顯而易見的就是奈沙馬蘭對於異()文化的興趣,先是「靈異第六感」對於「傳說」中「鬼」的精采描繪,再來是「驚心動魄」中從「漫畫」中的「超人」與「魔王」入手,以及「靈異象限」對「科幻」的「外星人」的著墨,這些被日常社會視為界於「真假之間」的概念,奈沙馬蘭透過對其的敘說,是否要向觀眾表達什麼?以下,我們就從「靈異象限」開始進入探索奈沙馬蘭的奇異驚悚世界。

大多數對於「靈異象限」的介紹或評論,是圍繞在片中「信念」的這個主題;「信念」的本質為何,確實是這部電影的劇情所要探討的,梅爾吉勃遜飾演的牧師,因為喪妻之痛而動搖了對上帝的信仰,而在其一家經歷過了外星人的襲擊後,梅爾吉勃遜才重新體悟到了信仰的真諦,就像電影中梅爾吉勃遜自己說的,一個意外你可以把其看作機運,也可以把其看作啟示,你可以說這個世界完全是自然碰撞,也可以說這個世界充滿意義;其實整體來說我覺得奈沙馬蘭的劇本寫得最一氣呵成的就是「靈異象限」,最終主題明確,而且所有的情節與伏筆都能與主題有所呼應,非常符合一部通俗驚悚片的基本娛樂要求,以梅爾吉勃遜為中心,老婆車禍遺言、女兒對水過敏、兒子氣喘、弟弟執著於揮棒、獸醫的推測等等支節劇情,都指向了劇本最終要討論的「偶然」與「必然」的雙重命題。

不過,一部好的藝術作品,通常都不是要直接告訴你人生大道理,而是要帶著你一起歷經思考的過程,最後還要你自己去決定什麼才是人生大道理;「靈異象限」其實也有這樣的企圖,雖然其劇情講的明明白白,不過與其說電影要鼓勵我們重拾信念,不如說電影是要已經具有某些信念的我們,重新去思考我們是如何獲得這些信念的。

而能夠體現「靈異象限」的這個企圖的,主要不是在它的劇情說了什麼,而是在於電影「如何的說」著這樣一個外星人故事;很多國外影評認為奈沙馬蘭是「本世紀最會說故事的導演」之一,也就是「故事」本身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奈沙馬蘭怎麼樣「去說」好一個普通的故事?而這一點我們可以在奈沙馬蘭的鏡頭運用下看出端倪:我看完「靈異象限」最震撼的一點,就是其完全顛覆了以往外星人入侵電影的敘事模式;通常如「ID4」一類的外星人入侵電影,皆是以「大視角」出發,從世界、宇宙的角度敘述外星人如何進入地球,從國家、社會的角度敘述人類如何團結抵抗外星人,中間雖然穿插了幾個英雄,但是這些英雄完全服從於國族主義之下,他們代表的是人類精神與幸福,而與個人無涉;可是「靈異象限」完全顛覆了這條規則,電影中的主角們是小的不能再渺小的個人,電影中完全沒有什麼人類存亡的口號綱領,只有個人對於未知生物的單純懼怕,電影中的世界也不在於什麼國家民族,而是一個小小的農莊,電影裡少不了與外星人的戰鬥,但是這場戰鬥並非是滿天的飛機纏鬥,而是在小客廳中的一對一單挑,「靈異象限」以其獨特的「小視角」,為我們帶來全新的外星人入侵體驗,並且我們終於發現,在核彈與飛碟、總統與英雄之下,小市民是如何的去「看到」這場浩劫;當然,「靈異象限」中還是有「大視角」敘述外星人如何入侵地球,不過這個「大視角」被貶低到一個小小的「電視」之中,而且是從「小視角」中所看到的「大視角」。

因此,「靈異象限」其實是一個漂亮的反諷,觀眾對於「外星人入侵」既有的「期待視野」是奈沙馬蘭的籌碼,而電影中對於觀眾「期待視野」的翻轉,是奈沙馬蘭一次精采的下注;這就是奈沙馬蘭三部電影中維持一貫的獨特風格,也是其「驚悚」的原動力,在「靈異第六感」中,導演先引誘觀眾進入心理醫生(布魯斯威利)的視角,等到觀眾習慣了跟著醫生一起思考以後,導演才告訴我們原來醫生才是真正的鬼,導演在電影最後忽然把觀看的角度從醫生移回小男孩身上,原本已經陷入以醫生的角度觀看、思考整部電影的觀眾,這時候忽然得經由「看得到鬼」的小男孩的眼睛把整部電影重新觀看一便,而這時同樣的事情卻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意義;至於「驚心動魄」也同樣的對觀眾的觀看進行挑戰,一般的超人電影中好人壞人在電影一開始就已經確定對立,但是這部電影卻回到漫畫中是非分明的超人與魔王的對決故事的「開始之前」,告訴我們原來超人與魔王是怎麼誕生的,奈沙馬蘭同樣的繼續對觀眾的期待進行誘騙與顛覆。

我們可以說,奈沙馬蘭的電影在電影開場前就已經開始上演,奈沙馬蘭劇本中的故事時間不是開始於電影之中,而是開始於整個文化脈絡之中;我們對於鬼的傳說,我們對於漫畫英雄的崇拜,我們對於外星人入侵的謠言,才是奈沙馬蘭劇本與電影的開始,我們在進電影院前電影已經在每個觀眾的期待視野中悄悄撥放,而電影院一開場就是劇情的轉折,就像「靈異第六感」中主角一開始就死亡,「靈異象限」中玉米田的圖騰馬上就出現一樣,奈沙馬蘭並不花力氣去醞釀玉米田圖騰出現的高潮,因為觀眾早已經在心中醞釀完畢了。

這就是為什麼那麼多影評要把奈沙馬蘭拿來和希區考克相提並論的原因,希區考克的驚悚並非來自於突然跳出來嚇你的鬼怪,而是來自於對現代主義靠攏的心理驚悚,在希區考克電影中真正嚇人的是人的心,是生活在現代社會下浮躁、虛無的人心,就像「驚魂記」中熱天午後心生歹念的女主角,與人質格分裂的兇手,他們都是現代社會的象徵,而這些象徵才真正嚇人;奈沙馬蘭同樣的從整個社會文化的角度來營造驚悚,其所要揭露的,不只是那些在電影中嚇嚇你的東西,而是整個文化中已經含有驚悚的本質的這個嚇人的事實。

「驚聲尖叫三」中說,三部曲的第三部必須要對前作的精神作一總結,如果說「靈異象限」可以算是奈沙馬蘭三部曲的第三部的話,那麼其的總結就是:驚悚被非來自於嚇你的東西,而是來自於被嚇的你自身,是來自於你的「觀看」,以及讓你為什麼這樣觀看的那個「期待」(文化),就像「靈異象限」裡外星人一直到最後才現身,之前的驚悚完全來自於鬼影幢幢的人心,而最後驚悚的克服,同樣來自於人心的觀看;因此,奈沙馬蘭的驚悚三部曲,其實是對文化心理的挖掘,在這挖掘過程中勢必有許多讓我們改變觀點的驚悚,但最後的驚悚克服,還是有賴於我們全新的觀看;世界以及一切與世界有關的信念,其實皆來自於我們如何去觀看。

寫於前往小巨蛋觀賞<貓>之前

我第一次在真正的劇院裡觀賞音樂劇,是2004年夏天的事。是在紐約百老匯的Majestic戲院,上演的是音樂劇史上最廣為人知的劇碼:歌劇魅影(The Phantom of Opera)。那時這部安德魯.洛伊.韋伯的代表作,正在不斷超越自己的票房紀錄,並吸引著無數愛戲人與觀光客的目光,而於2005年初,終於超越了同樣由韋伯製作的「貓」,成為百老匯史上公演最久也是最賣座的音樂劇。

在踏上紐約百老匯前一直對真正的音樂劇戲院有著錯誤的印象。因為在15、16年前曾經有一次「貓」差一點就可以來台公演,後來報導說因為與國家戲劇院的劇場無法配合而作罷,參雜著對於自己國家劇院品質的自卑心態,那時就以為音樂劇的劇場應該要是很豪華、很雄偉的。直到那一次到紐約的Majestic戲院,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想像。那一天沿著百老匯大道尋找著戲院的地址,路標引領我轉入一個比較小的叉道,來到一個完全算不上雄偉的劇院門前,招牌上有一個醒目但簡單的The Phantom of Opera看板,進入戲院後的前廳窄小並帶著一種古老的氣氛,有「一位」女性的服務人員在一個小小的玻璃櫃前販賣當日劇碼的相關商品,而劇場裡的座位並非是我想像中比國家戲劇院更巨大,反而是更小、更簡單。

不理會我還帶著懺悔的心情,戲劇拉開了序幕,熟悉但百聽不膩的樂曲流洩而出。我想像著彷彿是歌劇魅影的首日公演,在這個小劇院中,莎拉布萊曼擔心著自己的高音是否完美,韋伯祈禱著自己的創意與音樂能被接受,而我們這群擠在這個空間的觀眾,正等待著被一齣將創造歷史的戲劇所震撼。而歷史也終將讓歌劇魅影、貓等著名劇目都陸續踏上台灣的土地,來到今天,「貓」也將在台北小巨蛋這個巨大的會場裡,繼續累積巡演的里程。

「貓」和同被稱為音樂劇四大名劇的「歌劇魅影」、「悲慘世界」、「西貢小姐」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就是其它三部都是從著名的小說或劇本改編的,本身有著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而「貓」卻源自於安德魯韋伯對於艾略特詩集的想像。由這個想像裡,誕生了舞台上各有姿態、個性、造型的貓,,即使是配角,即使沒有擔任主唱,每一個演員一上台就被要求要散發出自己獨特的光芒,於是「貓」在舞台上用空間取代了時間,用風景取代了情節,用世界取代了事件。看「貓」必須要從整體看,要從當下看,要能觀察、聆聽、參與舞台上貓的世界,而不是去想劇情的邏輯與過程,否則將會喪失了這齣音樂劇的獨特性與開創性。

咦?我不是還沒去看嗎?其實,因為貓是安德魯韋伯唯一發行DVD的音樂劇,所以我早已在家觀賞過許多遍,在貓來台灣公演前,也曾經與朋友立志要存錢到國外觀賞本劇的實地演出。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這齣知名的音樂劇就要第三度在台灣上演,而當年的憧憬與願望,也已成為喜愛音樂劇的路上美好的回憶。今天不同的舞台與時空,再一次要踏入一個獨特的音樂劇空間,不知道這一次的「貓」和「小巨蛋」的搭檔,會帶給我什麼樣的想像?

新世紀魔女潛艦

前陣子電視上重播2005年的一部日本戰爭片:魔女潛艦。我很好奇在二戰終戰六十週年,當時被視為邪惡的戰爭發起國之一日本,會如何去拍一部關於二戰的電影?是會寫實的描寫戰爭的殘酷?還是會透過戰爭來發揚某種愛國英雄主義?又或是如一系列反納粹電影般充滿批判?亦或是以民族主義合理化戰爭行為?

結果,「魔女潛艦」既不是沈痛感人的「辛得勒的名單」,也不是震撼感官的「搶救雷恩大兵」,更不是另一部熱血沸騰的軍教片,最終和所謂的反戰電影也大有不同。「魔女潛艦」獨特的以一種浪漫的情調,搭配深具日本動漫精神的角色設定,對二戰的各種矛盾衝突拉出距離。這部電影不再執著於二戰的成敗是非,而是以一種奇幻象徵式的手法,將這六十年來二戰對於日本社會的種種影響,融於這部電影所發生的故事情節當中。

所以在「魔女潛艦」這部電影中我們看不到殘酷的殺戮場面,也看不到緊張的運籌帷幄,電影中雖然談到戰火下的愛情,也談到故鄉的思念與親人的分離,觸碰到國家主義與人道主義間的辯證,也會出現戰爭片該有的各種捨己犧牲與人性的掙扎,可是這部電影最引人注目,也可以說最突兀的地方,便在於「魔女」這個彷彿從童話故事中誤闖而入的奇幻角色身上。

我們可以很容易的從少年男主角與少女帕烏拉的互動中,聯想到「天空之城」的故事原型,進而聯想到整個日本少年動畫的敘事模式:具有某種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的少女(男),誤闖入現實世界當中,經過被懷疑、被排斥、自我否定與自我轉變的過程,重新與現實世界達成某種整合。於是本來是一部以上一世代的二次大戰最後幾天為藍本的故事,在內涵上便與當代日本社會的許多意識與議題連接了起來

「魔女潛艦」透過這樣的連接,使得電影的敘事模式不只停留在單一的層面,而是將兩種原本似乎格格不入的敘事模式互相撞擊,進而讓電影在兩種敘事模式的擠壓下,爆發出嶄新的意義空間。這兩種敘事模式,一種是傳統戰爭電影的敘事模式,它喜歡探討戰爭的本質,著重營造戰爭的震撼,並且與人性及世界的冷酷面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它的主題很難離開「正義」與「責任」。另外一種敘事模式是日本近年少年動漫的敘事模式,它喜歡探討晦澀的潛意識世界,著重營造想像的奇幻感,並且與個人的成長和自我認同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它的主題很難離開「愛」與「關懷」。

在「魔女潛艦」這部電影中,我們可以將戰爭這條線的敘事模式,想像成為是在象徵社會與歷史,而將魔女這條奇幻路線的敘事模式,想像成為是在象徵個人,於是從「魔女潛艦」的戰爭敘事線來看,從軍部長官到潛艦船長等等各個長輩級人物的故事是要象徵戰後的日本社會,象徵戰爭所遺留的歷史包袱,一方面作為戰爭發起國,一方面又作為原子彈的受害國,從整個社會面來看,戰後的日本人既要承擔良心的責任,又要面對尊嚴的掃地和毀滅的恐懼等種種矛盾的衝突與掙扎。而從魔女這條奇幻路線來看,它要象徵的正是六十年後每一個仍然必須面對歷史的個別的後代日本人,作為一個如「魔女」般既是這個殘酷社會的產物(魔女是德國人種實驗的結果),又具有自己獨特能力(魔女可以用精神力探知敵蹤)的個人,這個既與戰爭無關又不得不與戰爭有關的個別的「我」,「我」既有「我」的獨特之處,可是「我」又不得不與「我」的上一代所經歷的歷史產生某種意識和責任的承繼,「我」要如何確立「我」在這個社會上的責任與正義?從這個社會與個人的衝突上,「魔女潛艦」將原本的戰爭題材,上升到了一個歷史認同與自我認同的矛盾衝突上,於是這部電影的視野就不再限於二戰的反省,而能在象徵的高度上向觀眾提出了一個問題:作為一個無法擺脫歷史的個人,如何從一個痛苦的歷史記憶中重新確立自己的生命意義與價值?

所以「魔女潛艦」其實就是透過一個宛如少年冒險般的童話故事,表現電影中各個角色如何在戰爭的摧殘下,重新統合了被撕裂的心靈,重新找回對自我和他人的認同感。雖然,這部電影本身並沒有提供具體答案,但是做為日本終戰六十年所特別拍攝的電影之一,「魔女潛艦」的獨特處就在於以一種當代的視角來牽動著整部電影的敘事,我們做為觀眾在看到電影中奇幻和歷史的不和諧時,是否能像這部電影一樣,更多的去擺脫我們自己的歷史侷限,重新賦予個人想像自由的空間呢?

閱讀電影:忍

一、驚變:一個曾為傳奇,今已沒落的部族,即將被輾碎於時代巨輪之下

比武場上甲賀與伊賀的忍術對決未了,阿幻的思緒卻已飄回那山林溪畔的伊賀隱密家鄉,在夜叉丸與侍將激起的塵霧中,阿幻卻彷彿聽到了溪水邊族人洗衣打鬧的歡笑聲,她看到朧一個人獨自的駕著小舟往溪水的更深處划去,阿幻的嘴角不禁露出淺淺的微笑,她早已猜到朧和弦之介之間不尋常的關係,她們兩人都有著迷人卻致命的雙眼,在駭人的忍術下也都有著璞玉般純真的心靈,沒有染血的歷史包袱,真心的互相愛著對方。

想到這裡,阿幻的思緒回到了比武場上,打鬥未了,阿幻的眼角看向如今與自己一般垂垂老矣的甲賀首領彈正身上,她輕嘆了一口氣,彈正與她已在歷史的激流中染滿仇恨之血,而這沈重的包袱,阿幻真心的希望就讓自己獨自背完它吧!然而,服部半藏那低緩沙啞的聲音,卻宣判了二族停戰協定終止的訊息。天道無情,歷史也不因有情人而停下它的腳步。

二、重任:無人希望下一代來償還上一代的血債,然而只要風不息,這仇恨之海的波浪就將繼續捲動下去

伊賀的螢火回想起自己總喜歡在村裡的溪水邊等著駕船歸來的朧,她喜歡看著這一刻洋溢著幸福光暉的朧,如果這時朧也看到了她,就會投給她一個溫柔的眼神,螢火彷彿從中聽到了朧充滿關心的問候聲,這是在這個寂寞的村子裡唯一的溫暖。

「螢火!螢火!妳要支持下去阿!」

她會支持下去的。從小時候開始,阿幻奶奶就常常對她說,每一個忍者的出生都帶著一個重任,這就是忍者生命的意義與目的。而她誕生的星宿,就是要作為朧的守護者,這是她的命運,她的重任。只不過,螢火有時也會因這孤寂的人生而感到一絲悲涼,在生死關頭也會因這守護心愛之人的重任而恐懼顫抖。

「螢火!螢火!妳要支持下去阿!」是朧的呼喚聲。

螢火發現剛剛為朧檔下甲賀暗器的背部已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血似乎早已流乾,她用盡最後一口氣力,緩緩睜開眼睛,她看到朧那令敵喪膽的毀滅之眼中留下兩行清淚,螢火笑了,她終於完成了重任。

三、絕境:忍不只是一種技術,也是一種精神,在最絕望的境地,以凝鍊集中的意志,尋找生命的出口

弦之介佇立在風沙飛揚的海岸邊,他明澈的雙眼中映照出另一端心愛的朧的形象,而他的心中卻早已淌滿血淚,弦之介想起了前晚相擁而亡的陽炎與天膳。弦之介從小與陽炎在甲賀的崖壁聚落中成長,他們倆都是外表冷酷而內心多情的人,然而陽炎多情卻無法愛人,因為她的雙唇具有致命的劇毒,她以不能愛人的孤獨換取了攝人的美麗。弦之介又想起那晚伊賀的天膳跟他說的話,具有不死身的天膳看盡了這幾百年間忍道的興衰,天膳厭倦了這不會消亡的孤獨,於是親手葬送自己的部族。弦之介並不恨他,從愛上朧開始,弦之介的心中早已容不下仇恨。其實,陽炎、天膳與弦之介自己都是同一種人,他們都在天生畸零特異的生命中以忍道尋求自己生命的出口。弦之介又感到冷冽的海風陣陣襲來,德川家康的城堡就在眼前,而朧手握利刃,踏著沈重的步伐向他奔來。族人與愛人的生命如今落於弦之介的抉擇中,弦之介忽然在這一刻裡,了悟到了忍的真義。

四、犧牲:忍,就是當一把刀插在心上的時候,他仍然要生存下去

朧從俯首跪臥的姿勢中緩緩的抬起頭,她周遭的人開始騷動,深怕對上朧的毀滅之眼,但是朧的眼精卻似乎沒有聚焦在包括家康的任何一個人身上,而是看向回憶的遠方,看向海邊弦之介那溫柔的雙眼。

她迷濛中又再一次聽到弦之介輕輕的呼喚聲:「上吧!」那時她想要驅動致命的毀滅之眼,但雙眼早已被淚水淹沒,朧想起了螢火、阿幻奶奶、故鄉族人以及弦之介,即使她擁有最致命的忍術,她卻無法去保護這些她所愛的人,朧舉起雙手欲拭去悔恨的淚水,卻發現手中緊握的小太刀已插入了弦之介的心臟。

朧回過神來,這時服部半藏已半立起身子,手握長刃,四周的侍衛也已做出戒備的姿態,朧耳中又傳來那溫柔的聲音:

「上吧!」她淡淡的一笑。

痛苦!你儘管肆虐吧!無論如何你都不能使我怨恨你,因為這無關乎仇恨,只是為了生存!

作為一個奴隸,她可以比她的主人更自由。朧伸出雙指,緩緩的插入自己的雙眼。

「大人!請您放過我們的族人吧!」

五、循環:冬天的意義,就是告訴我們春天將要來臨,這就是四季的循環,是自然的真諦

雙眼失明,失去毀滅之眼的朧如今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她跪坐在白雪皚皚的溪水邊,不過她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她回憶起種種往事。朧最近慢慢能去了解弦之介那時在海岸邊的心境,在她刺下小太刀的那一刻,弦之介緊緊的擁著她的雙肩,不讓她退拖,不讓她逃避,這是忍的命運,殘酷但仍有著愛與溫暖。是因為弦之介那一刻拉住了她,使她沒有因恐懼而掉入仇恨之海,使她能夠有勇氣在生死一刻做出抉擇。但是或許天膳說得對,在這歷史的洪流中這個抉擇無關乎對錯,而一切終將消亡。忍者原本不過是山林邊的農民,如今只是又回歸為農民。政治的興衰、歷史的成敗與家族的愛恨情仇已隨著她的雙眼一同歸寂,不過弦之介那隻蒼鷹的低鳴聲,依然將朧的雙肩緊緊地擁住。

後記:「忍」是2005年末的電影了,由仲間由紀惠(朧)和小田切讓(弦之介)主演,改編自漫畫甲賀忍法帖,裡面還有最近當紅的澤尻繪里香(螢火)。電影本身有很多缺點,但是也有不少亮點,導致整部電影看完讓人有一種未竟全功的可惜之嘆,所以我以電影的劇情為軸,發揮自己的想像,試圖尋找電影中隱藏在許多地方,讓我有那麼一點點感動的精神。